将军镇_第二十二章憨包六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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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憨包六子 (第6/6页)

前面是鱼塘。

    鱼塘要装千担水,

    发福发丁发钱粮。

    五

    李八碗新建傩庙,复兴跳傩,轰动了远近。新庙开光的日子,四面八方无数人拥入李八碗,观瞻这一世纪盛典,连省城的“专员”夫人也受了惊动。

    殷道严为了将江南制药厂改为华夏制药厂,专程去省城请她到李八碗视察,她再三推辞,十二分不情愿,即便“专员”开口(他当时正因为血压高躺在病床上)她也不肯明确答应。

    殷道严急了,说:“你若是不看药厂,也该去看看村中村。”

    建将军山庄的那一年,殷道严在其中择了一处十几亩大的水塘,在里面建了一幢带水榭的亭阁,专门等着日后“专员”及夫人来垂钓休想,颐养天年。工程完成后“专员”仿照杭州西湖楼外楼的意思题写了“村中村”几个字让人送来做匾,自己却至今没有来住过。

    “那等他病好了再说吧。”

    “专员”夫人指指“专员”仍是冷淡。

    李八碗的假药案虽然没有向社会公开,但上上下下相关的部门都是清楚的。本来就反对乡镇企业办药厂的人现在更握有了有力的证据,对“专员”的议论也很多。但“专员”仍很坚定:只要我们真正是从改革开放的事业出发,就不怕这样那样的压力。

    夫人觉出,他已经有些老糊涂了,没有跟他争论,只是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殷道严。殷道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药厂要就这样垮掉,李八碗也就完了。那就让他们求傩神保佑吧。”

    “什么傩神?”“专员”夫人问。

    “就是扮神弄鬼。”殷道严又叹了口气。

    没有想到“专员”夫人却来了兴趣。小时候她在老家的乡下跟着大人看过跳傩,还依稀记得那些又恐怖又热烈的场面。后来参加革命队伍了,就再没有机会恭逢其盛。

    “专员”夫人光临李八碗的时候,县里派了警车开道。因为她是第一次到县,又是正月,县里六套班子全体出席作陪,为她举行了宴会。她急着要去李八碗看傩神庙的开光祭典,但六套班子的头头脑脑都不肯放过敬酒的机会。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他们又全体陪同,开了十几辆车,不辞劳苦地陪到李八碗来。

    开光法事已经开始。小镇和李八碗万人空巷,傩神庙周围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通往李八碗的公路和山间小路上,还有成群结队的人趁着朗朗星光从远处往这里赶来。但傩神庙前却一片肃穆。请神、酬神、颂神、送神,听从法师的五雷号令。三叩九拜,依次进行。围观的人噤若寒蝉。细伢子稍一动弹,即遭大人猛力制止。所有的女性都禁止参与法事,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她们被远远地隔在人海之外,只能遥望那一片映红夜空的烟火,遥听不时响起的老铁声、铜锣声、爆竹声,以及傩班的吆喝声。再好奇也不敢擅越雷池半步。犯了禁,家道是要倒楣的。

    一切都十分郑重其事,有规有矩,诚惶诚恐。

    但“专员”夫人不信这个邪。县里的领导们也说,政府同意恢复跳傩活动,是从发展民间传统艺术、活跃农村文化生活考虑的,根本不可能允许有迷信色彩的仪式存在。便让随行的武警开道,排开拥挤的人丛,把“专员”夫人一起护送到傩神庙前的空畴场上。

    开光仪式历经“起师”、“修塑”、“偷水”、“请神搬师”、“敬三牲”、“安心矿、“点光”、“照光”、“祝神”、“送神”等一道道程序,正进行到“安座”仪式。“安座”即是将经过修塑油漆的傩面具依照大小尊卑的次序一一悬挂到傩神庙的神案上,法师正向已经安座的诸傩神念念有词地吟唱颂歌:

    琳琅敬香,

    十方肃静,

    何极群真,

    下伏今炉。

    首纳心香,

    敬心拜请,

    道有心合,

    心教香传。

    …

    “专员”夫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轻轻的波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法师依旧吟唱,只是声音里有了显然的不快。围观众人的沉默,也明显压抑了不满。

    在各级干部簇拥下的“专员”夫人对此毫无知觉,她屏心静气地注视着那些面目狰狞、色彩斑斓的傩神的张牙舞爪的表演。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跟着人潮的涌动,追着去看傩班挨门逐户的搜神驱鬼,一直折腾到半夜精疲力竭,在县里干部再三劝说下又连夜回县城去歇息。李八碗肯定是通宵不得安宁。县城那边的开发区已经有很像样的宾馆。“专员”夫人临上车前,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老铣声、炮仗声和吆喝声,流连不已,下决心说第二天一定要来。她还有公事要办:殷道严还要陪她去考查已经停产几个月的药厂。

    第二天“专员”夫人的车队在李八碗进口的路上,被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李八碗的村民森严壁垒,众志成城,一个个面带萧杀之气。他们要向“专员”夫人索赔:昨天后半夜“专员”夫人走后不久,李八碗新建的傩神庙忽然一把冲天火起,顷刻之间化为废墟。

    当时,除了守庙的瞎拐,还有几个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未燃着的爆竹的伢子,其他的人都跟傩班到各家各户搜神去了。起火的那一刻,庙里出奇的静谧,静得有些让人背脊发毛。瞎拐以为是因为刚才太闹热造成的反差,正纳闷着,就见关帝前的神案底下忽然窜起一股火苗,紧接着轰然一声,整个庙殿就像汽油桶被点着一样烧起来。瞎拐甚至说,他模模糊糊中似乎看见关帝骑着赤兔马怒气冲冲地离去。

    头人们聚在一起,很快就得出结论:犯煞的只能是“专员”夫人。是这女人冲了李八碗多年难逢的盛事。

    据人们的回忆,李八碗开光的那个夜晚,小镇上极少的几个没有去凑闹热的人中有一个是憨包六子。事先有人邀他,他冷冷说:“我不去,一堆碎砖烂瓦,有什么看头。”说得人莫名其妙,事后才晓得,他对那场大火早有遥感和预测。

    憨包六子至少是通了法眼的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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