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金三角_第三章潘多拉魔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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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潘多拉魔盒 (第4/4页)

?”

    他过了很久,挤出几个字:“…杀光他们。”

    我相信这是一个弱rou强食的血腥时刻,就像干旱的非洲草原,狮群和土狼家族为争夺一具斑马尸体,其实也就是生存权而殊死搏斗。大自然的严酷法则在这里显露无遗。土人部落当然不欢迎同类入侵,他们之所以在原始森林中生存并繁衍,就是因为他们远离文明社会,远离人类,在森林中他们是百兽之王,大自然是他们的朋友,而人类则是他们的天敌。土人吹响呜呜的号角,敲响节奏急促的木鼓,那是向敌人传达一种古老而强烈的宣战信号,让人想起非洲的人类远祖和美洲丛林的印地安人。寨子外面出现许多赤裸上身的人影,他们大叫大嚷地跑来跑去,跺着脚,将弩箭和长矛举过头顶恫吓敌人。

    然而宣战和恫吓并不能阻止军队前进,这是一支濒临死亡的军队,所以他们必须以别人死亡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据说本来李国辉下令对天开枪,把土人赶跑了事,他需要山寨的粮食而不是屠杀。但是土人十分顽强,他们决心保卫家园死战不退。他们灵活地藏身于石壁、山洞、崖畔与草丛树林之中,像猴子一样跳跃攀援,从树上和崖畔嗖、嗖地射出许多细小的弩箭,掷出锋利的长矛。弩箭不同于弓箭,只有几寸长,疾如闪电,那些箭头和矛尖都被雨林中一种俗称“箭毒木”的毒液浸泡过,就连野象也只消一时三刻便倒地毙命,因此中箭的士兵很快全身乌黑不能活命。

    后面的结局不难想到,这不是作战,是屠杀,是掌握先进武器的文明人类对于原始部落的野蛮掠夺。一个小时后,这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战斗宣告结束,土著部落被消灭,土人死伤无数,侥幸活着的逃进树林,山寨被占领,饥饿的军队得以补充和休息。这个雀巢鸠占的故事令我悲哀不已,我想起十五世纪西班牙人对美洲大陆的血腥入侵,十八世纪欧洲白人在非洲贩运黑奴,十九世纪美国白人对印地安土著的种族屠杀,以及八国联军在北京烧杀掳掠的历史往事。社会文明的优势仅仅在于技术领先么?当我把这个意思告诉老者,他眼珠动了动,干巴巴地说:“我们怎么办?…饿死吗?”

    我无言以对。

    几天之后,当又一个傍晚即将来临,一缕金色夕阳穿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照耀在这支历尽艰辛的队伍身上时,前面有人突然惊叫起来。人们顺着落日的方向看去,在他们脚下,在远远的森林和大地边缘,一座湖泊样的平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哦,小勐捧!哦,坝子…人们欢笑雀跃,许多人哭了,眼泪像瀑布一样淌下来。远处的坝子是那样美好,村庄是那样温馨,弯弯的河流,平坦的道路,一块块翡翠镶嵌的庄稼和充满温情的房屋。为了到达目的地小勐捧,他们在恶梦般的大森林里整整挣扎了半个月!

    但是没等人们喘过气来,尖兵班发出战斗警报,一支武装队伍正在飞快向他们接近。李国辉命令战斗,迫击炮卸下来,子弹上了膛。但是不一会儿前面发出了欢呼声,原来是前卫营张营长终于在小勐捧追上谭忠和二七八团。

    5

    李国辉多次对人感叹:谭忠是个好人,忠厚老实之人,没有谭忠合作,就没有金三角的今天。我认为李将军道出一个实情,即谭忠成全李国辉。

    查《黄埔将帅录》(广州出版社1998年版),谭忠生于1901年,军阶少将,广东兴宁人,广东西江讲武堂和南京中央军校高教班毕业。如果仅从资历看,算得上国民党一朝元老。他追随孙中山,早在北伐战争时期就当上连长,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战,1933年任第十九路军团长。问题在于,第十九路军后来公开反蒋,所以谭忠不仅没有升上去,反而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是一个副团长。

    本来他在第二七八团也不是说话算数的人,因为师长团长都在危难之际,裹了见不得人的钱财开溜,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他,他是个正直军人,不肯苟且偷生,所以最后时刻带领队伍进了金三角。

    距第八兵团元江覆没之后大约两个月,确切时间只能追溯到公元1950年那个漫长旱季中的一天,在金三角东北部一处叫做小勐捧的荒凉地方,一群国民党指挥官聚在一起召开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这次会议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但是对于未来的毒品王国金三角来说,这次会议却意义极其深远,它表明国民党军队作为一支重要力量主宰和统治金三角的开始。顺便指出,我曾在另一部作品中这样比喻,历史是一列行进的列车,每一个道岔口都是一次新的选择。公元1950年旱季搬动金三角道岔的人是李国辉,他决定历史前进的方向。会议结束时,李国辉走出房间,他以总指挥身份宣布,第七零九团与二七八团实行合并,一支崭新的部队——“中华民国复兴部队总指挥部”从此诞生。

    残军合并后共有战斗员一千六百余人,步枪卡宾枪千余枝,数十匹骡马,轻重机枪数十挺,迫击炮两门。李国辉出任总指挥兼第七零八团团长,谭忠任副总指挥兼第二七八团团长,钱运周任参谋长,下辖三个支队和两个特别大队,总部暂时设在小勐捧。李国辉有一部出了毛病的电台,而谭忠队伍里刚好有个懂修理的电台兵。数日之后在小勐捧举行复兴部队成立暨升国旗仪式,官兵排出整齐方阵,高唱军歌,枪炮架在四周,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在头顶照耀。时任卫士的牛老人站在李国辉身后,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总指挥的表情,总指挥百感交集,眼睛湿润,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哽咽不能语。他说:弟兄们,青山再好不是我家,往后我们还得走…

    走到哪里去没有说,反正命运漂泊四处流狼。一旦接到命令返台,还有数千公里艰苦路程等待他们。家属围坐在地上,她们个个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女人是面镜子,能照出男人的命运。不过此刻她们没有抱怨,因为作为军人的男人不属于她们,她们只是军人皮带扣上的一个针眼。

    晚些时候,一个喜讯像闪电照亮天空:电台修好了。电台终于响起来,电波嘀嘀地发射出去,带着人们无限的希望和焦虑飞向遥远天际。次日凌晨,电台终于与台湾联络上了,收到一份盼望已久的回电。李国辉迫不及待地展开电报,窄窄的纸带上只有短短一行译电:“你部…自行解决出路。”

    当天听到此讯息的残军官兵和家属,无不抱头痛哭,心如死灰。

    一个古希腊神话:大神赫淮斯托斯用泥土和水做成美女潘多拉,命其将一只盒子带给诸神,嘱咐不得中途打开。潘多拉的任性和女人好奇心占据上风,她偷偷打开盒子,于是各种灾难、疾病和战争就飞出来降落人间。

    我们看到,当命运之舟飘落到金三角,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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