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慧_第01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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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节 (第4/5页)

又看,咕哝着,叹息着,把我的身体翻来又覆去。她后来把脸贴到我的背上、腿上,又抓起我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吮过…

    天亮了。我醒来了。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只发现屋子里一片光亮刺眼,原来屋外有了太阳。身边是老人,她几天都不吃不睡,太疲倦了,这会儿香甜地睡着了。她的头发散搭在枕头上,像一捧雪…我该离开了,这是逃离的最好机会。

    可是——我怎么走呢?

    "mama!mama!"我在心里叫了两声,迎着她跪了下来…

    我逃出了屋子。

    一出门,半空的太阳、泛着光泽的雪,一齐刺我的眼睛。

    眼泪流个不停,忍也忍不住。我摩挲着,回身给老人掩紧了门板。

    …

    我走开了,一开始是小步奔跑,后来掉到一个石坑里,爬出来后就小心翼翼往前挪动。我不敢回头看那幢小屋子。我当然不会忘记,那里面有个疯迷的母亲,她令人恐惧,可是她挽救了一个迷路的孤儿。

    我走过了不知多少山路。大雪融化了,太阳使整个大山流泪。我在向阳处的小村找一点活儿干,挣口吃的继续赶路。

    这个可怕的寒冬快些过去吧…走过了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全力追赶那个春天。可是有一双目光永远追逐着我,有一种呼叫永远环绕着我。

    我再也没有了安宁。我一次次在半路上设想:我如果在那个小屋中,与老人一起迎接这个春天呢?等到大雪化成溪水,大地裸露的一刻,我将去为老mama拣来果实,抱来干柴,备下满满一屋吃和用的东西——那时我再逃离就会好得多。

    不难想象那个上午老人醒来会怎样。我不止一次在山路上驻足,定定地望向山雾迷茫的北方…

    我对梅子说:这只是我经历的数不清的故事中的一个。我只想告诉你:那儿需要"儿子"。大山里、平原上,很多很多地方,都需要"儿子"。

    大地上母亲太多了,而儿子太少了…

    就这样,我默默走开了。我到记忆折磨我的地方去了——从那儿到平原、到热烫烫的泥土上去。我来得太晚了,过去的石屋已了无痕迹。我多么可怕,我这些年心硬如铁。

    我想告诉梅子:什么都不能使我悔和倦,因为我已经开始了总结,开始了对母亲的偿还。我走得太远了,虽然找到了几位好兄长。兄长逝去了,我该返回了——我的那几位好兄长在世时也一定会举双手赞成我走去。

    "柳萌多好啊!"梅子爸爸mama不停地赞扬,说什么人一辈子遇到这么好的领导不容易,要珍惜,等等。其实好什么好?我心里非常清楚:在她身边久了,说不定还会犯下极其严重的错误。

    无论如何,我的归来是一生中的转折,它对我简直重要极了。也许,这就是今天对我的最大恩赐,就为这,我也将格外珍视了。

    ***

    我们附近那个国营园艺场正闹得轰轰烈烈。这本来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一片果园了,当年一步闯进它的疆界,立刻被它的开阔和绚丽惊得呆住了。多么好的水土,树木葱笼,浓密的叶子油亮油亮。当时是个初秋,只有极个别果树品种进入成熟期,大多数树上挂着绿莹莹的果子。整个果园分成了一大方一大方,多年前培育起的地块中,长着高大繁茂的树种;而后来应用了矮化砧木新技术的林带,却像茶园一样规整,果树棵比灌木高不了多少,却缀满了果子。果林区被一条条大路方方正正隔开,路边是高耸的钻天杨、白杨和银杏树。大小灌溉渠纵横交错,像分布的脉管。抽水机房有规则地罗列在园林中,它的四周总是长满了蜀葵和千层菊。在园艺场工作的人都格外有福分,他们大都是技术工人,来自四面八方。这儿从大专院校毕业的果蔬系学生越来越多,而且有自己著名的园艺师。工人都穿了统一的工作服,那是浅蓝和湖绿色,左衣兜上方印了漂亮的手写体场名;还有工作帽,女性蓬松乌亮的头发从帽檐下溢出,美不胜收。

    我记得那个初秋的上午,露水刚刚消失,工人们正伴着篷篷的压气机声,手持喷雾杆给果树洒药。阳光透过喷成扇形的雾气射过来,映出一道道彩虹。我简直看呆了,站在那儿许久。护园狗在园中穿梭往来,它们鸣吠鸣吠低叫,身躯不时地贴靠一下做活的人,以表达它心中的喜悦之情,不知谁把一条红绸系在了花狗脖子上。无数的鸟雀在四周欢叫,它们互为应答,言说着人们无法明了的话语。这是真正的"外语"——传说园艺场中有一位八十岁的老护林员曾经初晓这门"外语",可惜他在刚刚能够破译"早晨好"、"来人了"之类简单生活用语时,就被孙子接回老家养老了。

    我来葡萄园后结识了一位女园艺师。那是葡萄树生病时,我到园艺场求援时认识的。她的母亲是国内有名的果林专家,眼下正在一座著名城市里任教。她受母亲影响,立志做个园艺师,并在大学时代的一次远游中看到了登州海角这片园林,一眼就喜欢上了,毕业时坚决要求来这儿工作。她如今二十八岁,依然独身:个子高高的,喜欢穿奇装异服,见了生人笑声朗朗。她问:"你不觉得女园艺师这个称号很棒吗?"

    我说是很棒。她说当初选择职业,正是冲着这个称呼来的;如果有一天有关部门对这一行改了称呼,那她就坚决脱离这个行当。她说这话时态度严肃,使人想到这绝不是玩笑。

    还记得酒厂那位工程师朋友吗?他眼下正因失恋而痛苦万分。他的妻子是那个酒厂的技术员,模样就有点像这个女园艺师。所以当他死去活来之时,我突然想到把他引到园艺场去。他去了几次,反正业务上也有联系。我注意观察了女园艺师,发现她并不厌倦酿酒师。实际上我的这位挚友一表人材,长得极有男子气。我试着谈论他,女园艺师说:"这个人真好!你看到了吧?他的头发是弯曲的…"

    我认为事情有了良好开端。后来找了个机会,我就直言不讳地希望他们能互相更接近一些,在情感方面…女园艺师大睁着眼睛,哈哈大笑:"你开什么玩笑?"我问:"你不喜欢他吗?""我干吗要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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