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01窦兰卿踏雪杨州府马侉子调谐窘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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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窦兰卿踏雪杨州府马侉子调谐窘 (第4/4页)

,道路要全部整修…”鱼登水却全然不理会众人心思,自顾顺着自己的题目往下说“六闸、金湾新滚桥、香阜寺、天宁寺至文景寺行宫,崇家湾、腰铺、竹林寺、昭关坝这些地方道路已经修过一次,但车过马踏,有的地带泥浆翻起,又成了烂泥滩——要重新整治,垫的黄土不能薄于三寸。太后老佛爷和主子娘娘凤驾估约是在小五台或者香阜寺。小五台到平山堂,香阜寺到钞关马头都是旱路,路面儿还好,但只建了两座彩坊,这和皇上孝养母后表率天下那番赤子之心太不相趁了。这里的彩坊要比北桥御道加密三成。

    这位新署扬州知府看来不知踏勘了多少次行宫道路,何处少一座歇轿凉亭,那里需建一个戏台,甚至哪个下船桥板支柱不稳,俱都言之凿凿,彼处需用银两若干,此地需用民工几何,也都如叙家常娓娓言来:“…所需用工料银共计也不过十二万四千两,要请诸位乐输…”说罢挽起雪白的马蹄袖里子,用碗盖拨着茶叶沫子啜茶。

    本来还有点啜茶吸烟振衣咳嗽的会场,又象被冻结实了的池塘,变得阒无人声。鱼登水不慌不忙,扫视着会场,呵呵一笑打破了沉默:“兄弟署理知府时日不长,昨日才接到范抚台宪票就任实缺。往后仰仗诸位父老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是国家景运大事,差使办不好,我可以往前任裴府尊头上一推了之。但范抚台,金制台都要随驾来我维扬,一个破相出来,丢人现眼出乖露丑的还是我们扬州人。臣尽臣忠,子尽子孝,这比甚么都紧要。我一点勉强大家的意思也没有——乐输嘛,讲究的就是‘情愿’两个字——你说是么,兰卿大人?”

    “啊——当然!”窦光鼐一下子从遐想中被拉回现实,凭自己微未小臣。想谏阻乾隆巡行各地逢迎争媚,比登天还难了三分,就“臣尽臣忠,子尽子孝”只能借这股势,办好自己的差使。想定了,言语便十分简捷畅爽:“鱼大人讲的好,就要这“情愿’二字。我是来征集图书的。《四库全书》现是皇上亲任总裁。四个军机大臣,二十几名大学士,部院大臣为副总裁。向民间征集散帙书籍,买卖是银两出入,借取有官票存据,分毫不取利的事,有的人偏偏就不‘情愿’!”他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异常犀利“——你是甚么心思啊?你是臣子百姓,君父向你‘借’东西,这已经超乎礼之常情了,还要勒肯藏匿——以贼子之心事君?我已经探访清初、宋版《朱熹集注》、《二程掇瑛》,明版《余阙集》,《风雨听荷》《蕉叶集》《阳明日记》…”他如数家珍逐一列陈,足举了三十余种版书“都在扬州诸位手中。顾全各位体面,就不点名字了——无论征集图书,还是迎驾接銮舆,其事虽异,其理则一!你不以敬诚之心事君,我就要有点诛心之论,一一上奏天听!”

    此时院外天井房顶白茫茫一片雪色,檐下墙角的积雪已有半尺许深。忽地一阵哨风掠脊入院扑进二堂,堂顶承尘和窗纸一鼓一翕,连官座下的江牙海水朝日幕子也不胜其寒地瑟瑟抖动。饶是二堂四角大炭盆子红塔似的炭火烘着,人们还是打心底里起了个栗儿。先是邢二爷撑不得,嗫嚅了一下,说道:“《朱熹集注》我家收藏了一部。不过不是宋版,是鲁班。求大人明鉴,要使得着,明儿叫小儿奉送到驿站。至于迎驾需使的银子,断然不敢小气敷衍,请鱼太尊开个数儿,我们好有个遵循。”窦光鼐听见“不是宋版,是鲁班”却是闻所未闻,身子一倾正要询问,左侧几桌商人也都争先恐后报名献书认捐:

    “我家财神龛子后头一箱子破书呢!原说送到蔡家纸坊打了纸浆,皇上老子爱见,明儿就孝敬过去。钱的事也断然不敢叫老公祖为难。”

    “《阳明日记》我有…”

    “我有《余阙集》…”

    “《蕉叶集》十二卷,还有九本子。我家小畜牲不懂事,撕了三本用纸背练了账本子,敢情这大用处?大人不说,余下的也就撕了…”

    说到认捐“乐输”也都是个个踊跃,或建议“均摊”或议论按资产大小“分等”甚或说“抓阉儿”的纷纷不一,总之这十二万多两银子今日来会议的包了。最终议定,会下由商人们自行议定分摊数目,三天之后,由本地最大的盐商黄克敬揽总儿收齐缴来府衙。窦光鼐心记众人所报书目,到底不知道“鲁班”意指云何,悄问身边马二侉子,马二侉子也只是摇头:“回大人话,我也是不得明白呢…若说‘鲁班’,该是木匠书,是‘鲁版’朱熹,又从来没听说过…”窦光鼐便目视邢二爷,问道:“你方才说‘鲁班’朱熹的书,是甚么样子?纸色,装帧,还有墨印,是活字版,还是木刻版?”

    “回了大人您呐!”邢二爷心里揣着个鬼,最怕的就是窦光鼐计较骂座的事,最巴望的就是能和“窦大人”攀扯几句,和息一下口孽戾气,听见窦光鼐问话,起身一揖,又虾身打个千儿,满脸腴笑难描难画,说道:“大人问的,小人一件也不明白,那纸都黄脆了,墨色倒是漆黑的,只是字儿个头象是大小不甚齐整,上下字儿中间远近也略有不同…”他口说手比“…这么长,这么宽,这么厚,订线儿也朽了。懋书斋的伙计说这是宝贝,是后唐年间的纸…”

    他没有说完窦光鼐已经明白:这定然是宋版活字印书,用的是后唐时的纸,这在宋代本朝已是极名贵的版本了,思索着又问:“你说它是‘鲁班’又据何而云?”

    “不是集河运来的,是漕船运来的。”邢二爷连连摇头“那真的是‘鲁班’,书里加的眉批,都盖着图章。懋书斋的人说批字的人是个宰相,叫鲁秀夫甚么的,所以小人叫它‘鲁班’!”话未说完,正啜茶的马二侉子“卟”地一口,满口茶呛了出来,鱼登水也笑得呵倒了腰咳嗽。窦光鼐笑了一阵,叹道:“陆秀夫乃是南宋理学名臣,末代宰相。当日宋帝被困崖州,元兵海上四合大围,陆秀夫杀死全家,衣冠齐整抱帝投海而亡,千古忠臣壮烈殉国莫过于此。你居然收有他的手批朱熹集注——由陆而‘鲁’,由版而‘班’,也就成了‘鲁班’!”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本来今日你当着大庭广众辱我,更甚者谤及我母,我是不能容你的。你这样不学无术,我可以放你一马。审事量心说话要斟酌轻重是非,连祸从口出这俗语也没听见过么?”

    “是…是…”

    窦光鼐说一句,邢二爷答应着呵腰躬身喏喏连声,满堂的人原料着邢二爷今日未必能平安回家,听窦光鼐如此大度,一片声啧啧称颂。后堂几个侍候差使的衙役早听说今儿来了个“微服私访的六品京官”都挤在二堂公座靠壁后瞧热闹儿小声议论。那个提茶壶的衙役便卖弄:“你看看人家那福相,举止抬步言语行动里透出的那份贵重!啧啧,真真的天庭饱满地颊方圆,看见鼻子印堂了么?红的亮的!土星明亮加官进爵,我的眼走不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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