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浪漫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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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9/9页)

崇拜这类大师们,小时候读史蒂文森的《金银岛》,他突发奇想,认为长大做个海盗船长也不错,不过他没敢把这个愿望告诉父母,只是埋藏在心里。

    钟跃民真正把这个问题想明白时,已经是成年后了。他开始这样理解,作为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什么时候人们才能只听凭于心灵的召唤,而不被rou体的欲望所控制?走在人群里,钟跃民常常强烈地感受到,中国人的心灵还和中国历史一样,在功利主义和隐逸之间茫然地徘徊,使人世变成没有理智的掠夺,使出世变成失败的藏身之所。在这样的群体里,最容易形成时尚和潮流,所有潮流的流向,都是一元化的价值取向,所以我们的心灵总是一架失控的马车。

    钟跃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比较满意的,首先是没有老师和家长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没人逼你做功课,他觉得,世上有一种无法无天的生活方式,它未必适合所有的人,但对钟跃民个人来说,是比较合适的。那年公安部抓了他们的红卫兵战友,弟兄们一怒之下就冲了公安部,几百个半大小子愣敢和军队叫板,那些五大三粗,受过特殊训练的战士面对他们一狼一狼的冲击队型,显得束手无策。这事儿要是搁在文革以前,你敢跟公安部叫板?你在那座大门跟前多站一会儿试试?

    有意思的是,和钟跃民有同样想法的青年决不止他一个,就在钟跃民躺在北京玉渊潭公园的长椅上胡思乱想之时,在遥远的欧洲,巴黎的青年们已经在酝酿一场震惊世界的风暴,这些巴黎的青年们简直和钟跃民心心相印,他们身体力行的目标,也是坚决不当乖孩子。

    不过此时的钟跃民还不知道金迷纸醉的巴黎已经山雨欲来,他只关心眼皮底下的事,他

    在静静地等着李奎勇的到来,他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李奎勇这些天一直跟”小混蛋”在一起。钟跃民认为自己有责任劝劝李奎勇,他要警告一下这位老同学,李奎勇目前的处境很危险,钟跃民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想眼看着李奎勇倒霉。

    李奎勇骑着自行车来到湖边,他支好自行车,坐在钟跃民身边,钟跃民默默伸出了手,两人握手。

    “跃民,听我弟弟说,你找我?”李奎勇问。

    “没什么大事,好久没见了,想找你聊聊。”钟跌民淡淡地说。

    “你有话就直说,干吗兜圈子?这可不象你。”

    “好,我明说了吧,我听说你最近和‘小混蛋‘混在一起,有这事吗?”

    “你问这些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救你,我不想看着你和他一起倒霉。”

    “你想救我?口气也太大了?北京城总不见得属你份儿大吧?”李奎勇不大喜欢钟跃民的口气。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只想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你犯不上趟这浑水。”

    “你们想干掉他?”李奎勇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他早晚得死,我们不动他,公安局也饶不了他,公安局的人说,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现在受重伤的就有七八个人,他还不该死吗?”

    “可是到现在还没死过人。”

    “故意杀人罪是主观上有杀人动机,即使没杀死,那属于偶然,杀人罪是成立了,奎勇,你不要迷信他身手如何了得,什么京城第一杀手,他不过是个蠢货,这年月打架是件时髦的事,全城的玩主不过是打打架,拔拔份儿,仅此而已,小混蛋这个蠢货却一上来就杀人,这是拎着脑袋跟整个社会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你听我一句劝,躲他远点儿。”

    “公安局抓他,我管不了,可你们动他我不能不管,我不能不讲义气。”

    钟跃民叹了口气道∶”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已经把话说到了,奎勇,你好自为之吧。”

    “你不想听听他为什么一见你们的人就下黑手?”李奎勇问。

    “为什么?”

    “六六年红八月你还记得吧?你那会儿也闹得挺欢的,先是打黑五类,后来你们又想起打流氓,各学校都成立了‘镇流队‘,谁是流氓脸上又没写字,你们看谁不顺眼谁就是流氓,小混蛋以前是个老实孩子,有个邻居和他家有仇,就给红卫兵递过话去,说他是流氓,这么着,红卫兵把他抓去差点儿打死,他命大,挺过来了,我们胡同有个哥们儿也是练摔跤的,他嘴硬不服软,当场就被打死了,‘小混蛋‘出来以后就变了,变得心毒手狠了。”

    “他就这么结下仇了?可他怎么连不认识的人也杀?”钟跃民惊讶地问。

    “你想想,红卫兵是谁搞起来的?还不是你们干部子弟?你们这些人又特别爱臭显,变着法儿也要闹件军装穿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小混蛋‘认准了穿军装的就是干部子弟,他不是冲哪个人,是你们‘老兵‘这个圈子去的。”

    钟跃民露出凶相∶”那他是找死呢。”

    李奎勇也绷起了脸∶”别说是他,我们胡同的孩子包括我,也都看你们不顺眼,你们的爹妈不就是有权有势么?从小就吃好的,穿好的,连上学都是好学校,我们就天生命贱?凭什么?”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们的爹妈提着脑袋干革命的时候,你们的爹妈在干什么?这会儿要讲平等了?早干吗去了?”

    李奎勇猛地站起来说:“钟跃民,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牛哄哄的劲头,你牛什么?你们爹妈有权有势,总不能我们老百姓的孩子就该死吧?”

    钟跃民也站了起来:“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小混蛋肯定是该死,他死定了。”

    “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谁干掉谁还不一定呢。”李奎勇阴沉着脸道。

    “奎勇,你们不是对手,不要不服气,不信咱们走着瞧,看在同学的份上,将来我们抓住你,我也许会放你一马。”

    “钟跃民,从今天分手以后,我要再碰上你,就用刀子和你说话。”李奎勇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骑上自行车要走。

    “奎勇。”钟跃民叫了一声。

    李奎勇停下车,但仍然背对着钟跃民∶”有话就说。”

    “下星期一的芭蕾舞,你们还去吗?”

    “什么意思?是想从我这儿探点儿消息?”李奎勇充满敌意地问。

    “如果小混蛋不去,他就算栽了,这种丢份儿的事他恐怕不会干,可他要是敢去,我们就让他变成筛子,所以,奎勇,我希望你别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不知怎么,钟跃民的口气都有些近乎哀求。

    李奎勇迟疑了一下,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跃民望着李奎勇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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