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2/2页)

冰窟窿取出鱼。这样连着炸了几次，每次都能取回几条鲫鱼或鲢鱼。喝了你爸爸熬的鱼汤，我的奶水果然多了些…

    到水库里炸鱼是不允许的，只能悄悄去干。炸鱼的法儿很简单，你爸爸学会后，就不让那位叔叔陪同了.他怕连累人家。

    一天傍晚，你爸爸带上一管炸药又要去炸鱼。我说啥也不让他去了。因一连刮了几天西南风，天气转暖，我怕冰上担不住人，可你爸爸望了望襁褓中嗷嗷待哺的菁菁，转身又走了…

    我惶恐不安地在屋里等他回来。不大会儿，传来一声轻微的炸响。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呼喊：“有人掉进水库啦！快来救人啊…”我顿时明白是啥样的事情发生了，疯了似的奔到水库旁。暮色中，只见被炸开的冰块明晃晃地荡动，却不见你爸爸的踪影…

    我晕倒在地。我不知道乡亲们是怎样把我抬回屋的

    事后，我听说采石场的乡亲们一宿未睡，什么法都用了，仍未捞到你爸爸。水是那样深，又无法破冰行

    船…

    接着，又刮起几天西北风，整个水库被冻得严严的。

    十多天后，我眼泪哭干了。你meimei菁菁也夭折了。

    转年春冰开雪融，仍不见你爸爸的尸首漂上来。五月间，水库捕鱼队开始捕鱼了，我托他们打捞你爸爸的遗体，只捞上几块白骨…

    那一年，水库里的鱼好肥呀…

    琴儿，我的琴儿呀！你想想，mama怎能再吃鱼，又怎会让你吃鱼呀！…

    琴儿，这些年来，mama一直没有把爸爸的事告诉你。mama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把人生看得太坎坷，把社会看得太灰暗。mama是不相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而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用童贞之心去对待人生，多体味一些生活的甘美。现在看来，mama这样做很可能对你是有害而无益的。现实已告诉mama：幼稚，容易被人利用；天真，难免上当受骗；软弱，必然遭人欺凌！写到这里，mama想起列宁在《哲学笔记》中曾引用过这样的警句：“伟人们之所以看起来伟大，只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跪着。站起来吧！”

    琴儿，当mama向你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是希望你能昂起头来，去迎接生活的风暴，去做生活的强者。尽管你是个弱女子。

    信已写得不短了，仍觉得有好多好多话要说。这些年，mama之所以能熬过来，是因为有你呀，我的琴琴！这

    里，mama有两件事要对你说。

    一是你再给mama写信时，请寄到陈煜家中，让陈煜的jiejie转给我。因mama还可能要出差。

    二是妈想告诉你，陈煜一直是我喜欢的学生。需要的时候，可以请他帮助你，他是不会推辞的，他是可以信赖的。

    琴儿，你是一只飞出窝的鸟儿了，既然没有mama的抚爱，你就自己去护卫自己的羽毛吧！

    信看罢，望立刻烧掉。切切。

    祝琴儿幸福！

    mama

    1969年7月18日

    琴琴读罢信，满脸泪光莹莹。

    经历是一个人理解任何道理都离不开的基础。只有阅历丰富的人，才可能有很强的理解力和洞察力。来到这龙山工地，琴琴愈来愈感到生活的艰辛，mama信中所诉说的一切，更使她懂得了人生的不易。尽管她一时还难窥见生活的全貌，但从信的字里行间，她已悟到mama出事了…

    “陈煜…”琴琴喃喃地说“把mama给你的信，让我也看看。”

    “遵照老师的嘱咐，我已把信烧了。”

    “你…你知道mama眼下在哪里？”

    “老师说她最近常出差，地址不定。”陈煜不敢正眼看琴琴，埋下头说。

    “瞒我，你和mama都在瞒我！”琴琴啜泣着“mama肯定是出事了…”

    陈煜无言以对，背过脸去擦了下眼睛。

    琴琴没有猜错。

    随着清理阶级队伍运动的深入，琴琴的家又被抄了。抄出琴琴爸爸写的一部未发表的《论离sao》的遗稿，琴琴mama便以窝藏“右派变天账”的罪名被关押起来，失去自由已是两个多月了…

    这情况，琴琴mama已在信中告诉了陈煜，但却一再嘱咐，此事暂时不要告诉琴琴。

    沉默片刻，琴琴抬起泪脸问陈煜：“爸爸是写过一篇啥样的论文，被补打成右派的？”

    “一九五八年，你爸爸在校刊上发表过一篇题为《论李白的“傲骨”》的论文。”陈煜嗓子发哽“文章中引用了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两句诗，结果招致了灾难，说你爸爸借论李白的傲骨，勾画出了自己的…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