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镇_第十一章李芙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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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李芙蓉 (第3/6页)

地角的雪堆还没有化尽。县里的笔杆子给她想了一个响亮而有意义的口号:“人勤春来早,心红雪自消。”省革委主任在省电台的广播里听到报道,马上就带了主管农业的负责人到实地来检查。

    省革委主管农业的副主任是新上任的,就是先前李芙蓉所在的这个地区的专员(李芙蓉一直喊他“专员”)。论资格,他比省革委主任要老,运动开始受了两年憋气,心里原本就极不熨帖,加上南下以后他就一直在本地工作,又一直对农业有着浓厚的兴趣,也就自以为有了丰富的经验。对省革委主任的农业战略自然就颇不以为然。见到李芙蓉,他劈头就压低了声音问:“你个黄毛丫头搞的什么鬼事!”李芙蓉却没有听清,以为是跟她亲切,说了声:“这是我该做的。”马上就赶上几步跟上省革委主任。省革委主任看见这一大片大寨田真的跟要求的那样“平如镜,烂如浆”一簇一簇密不透风的青翠秧子铺上去如同锦绣,连声叫好。

    “专员”等那一行人走远了些之后,转身对正在田里插秧的几个社员说:“你们认不认得我?”几个人齐声回答:“认得,你是专员。”他说:“我的话还作不作数?”几个人回答:“当然作数。”他说:“那好,你们把插下的秧隔一棵给我扯出一棵。”几个人很爽快地齐声说:“就是么!”

    没有想到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的省革委主任却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带着一行人又折回来。

    “怎么,你们搞复辟?!”省革委主任牙巴骨错动起来。

    “专员”脸色铁青,也跟一堵壁一样立着。

    刚才一片欢声笑语、春风荡漾的田头好像忽然遭了寒流袭击,冻僵了。

    李芙蓉站在省革委主任和“专员”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张皇。

    省革委主任喊:“小李!”

    “专员”也直直地看定了李芙蓉。

    李芙蓉咬了咬嘴唇,避开副主任的眼光,对田里的几个人说:

    “你们把刚扯起的秧补起来,别的事回头再说。”

    几个人都迟疑着。

    李芙蓉一掠散到脸上的头发,挺起胸,连鞋袜也不脱,直接下到田里,泥浆立刻就没过了她的小腿肚。她捡起一把秧,自己插起来。

    众人静静地看着,忽然有人细细地惊叫了一声。

    一摊一摊的血随着李芙蓉的脚肚子在水面洇开来。血是从裤腿里流下来的。李芙蓉正在行经的日子。

    事后省革委主任每逢报告,都要举李芙蓉做例子,证明社会主义建设跟社会主义革命一样,贯穿着两个阶级、两条路线、两条道路的斗争,有时候同样需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李芙蓉的那一摊经血,很深刻地感动了省革委主任。他后来在县城住了几天,临走之前,对李芙蓉说:“你个人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一个,我尽量满足你。”

    “真的么!”李芙蓉也许是因为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胆念头所冲动,一点不自觉地一歪头,撒起娇来“若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答应?”

    省革委主任说:“只要你敢要。”

    李芙蓉说:“我想要座桥!”

    这个县城自古被一条河分隔成河东河西两面。平时过河的公路由浮桥连接着。每年春上上游的山洪暴发,浮桥就架不住了。两岸的交通也便中断。历朝历代历届的县政府都想过要造桥,终没有造成。这样一件划时代的事,要由李芙蓉来完成了。

    省革委主任沉吟了一下,说:

    “我是问你个人的要求。”

    李芙蓉说:“这就是我个人的要求。”

    “那好吧。”省革委主任说“有预算没有?”

    李芙蓉说:“若是造一座可以并排走两部汽车的桥,需要两百万。若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造一座简易的,也行。”

    省革委主任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窗子跟前,看着在不远的地方闪闪发亮的那条河。进县城的时候,他的吉普车就是在这条浮桥上“咣当咣当”地摇摆过来的。

    他说:“给你们四百万,造一座能并排过四辆车的桥。”

    这座桥至今仍是这个省桥面最宽的一座县级公路桥。这个仍然财政困难的县的领导人一旦说起经济开发问题来,总是说,好在当初就有了这么一座桥,今天怕是四千万也造不起来了,到哪里去筹措这笔钱呢!

    关于这座桥的桥名,当时有过许多争论。有人主张叫“芙蓉桥”;有人主张叫“怀恩桥”;后来统一了,叫“朝阳桥”李芙蓉和省革委主任都同意。幸亏了这统一,使桥名可以一直沿用至今。不像许多纪念性建筑物的题名和题字那样,总是被改来改去,给历史学家造成许多麻烦。

    三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反正那些目的都很伟大就是,中央派了一位女记者下来采写典型。到了省里,省革委主任介绍说,下面有个李芙蓉,很不错的。记者来头大,见的世面大,看了些有关李芙蓉的材料,并不觉得怎样特别惊人。

    她真正被感动的,是女人的同情心。

    李芙蓉在社会上很辉煌,家庭生活却不如意。她调县以后,把在镇搬运公司当临时工的丈夫也带来了,还给他转成了国家干部。可是男人不晓得是怄她“破鞋”的气,还是怄自己低老婆一等的气,总是打不起精神,动不动就拿老婆当靶子练拳脚。李芙蓉也不晓得是有愧还是有德,每次只要男人发火,她就关上房门,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任其发泄。有时难免被来找她汇报工作的其他干部撞见。有些实心眼的干部,比方李芙蓉之后的第二个女镇长胡月兰,出于义愤,往往把这样尴尬的事拿到大会上去说,弄得全县都晓得自己的父母官在一人之下受欺负,却又帮不上忙。向记者介绍情况的时候,胡月兰仍像在大会上一样义愤填膺,比划着手势详细介绍李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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