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_第07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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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章 (第6/6页)

时候跟在她后面。她对乔怡感激地、讨好地笑了一下,而乔怡却赶紧扭过脸。她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人群中有两种孤独者,一种是过于傲慢,一种则过分自卑。乔怡属前者,黄小嫚属后者,也许仅孤独这一点,使她俩偶尔彼此关注。等乔怡再次转过头,发现黄小嫚已寂寞地走开了。

    “当时我招她来的时候,”黎教员被烟蒂熏得眯起眼“并不是看中她有什么特长,或特殊天赋。你知道,她甚至—无所长,可我动了恻隐之心。当我看到这个女孩子的生活环境和她在家庭里的处境…我就想,部队是有责任救这个孩子的。部队救过多少孩子啊!包括我自己。是啊是啊,我不否认她有些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可我相信在一个年轻人的集体中,她的性格会慢慢改变的。你们如果了解她的家庭…”

    “她的家庭…不是很好吗?她父亲是老干部。”

    黎教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关于她的家庭,你只知道这些?…”

    乔怡不是那种追根刨底觅人隐私的人,但她喜欢凭自己观察所得的参数来分析。她曾在黄小嫚的家庭及父母问题上发现一系列蹊跷。

    那次小方回上海探亲,正逢橘子上市,上海兵都托她带些给家里。黄小嫚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弄了只大纸箱,里面少说也装了二十斤橘子。她挺难为情地对小方说:“还买了两百只鸡蛋,我已经用纸一只只包好…你路上别让人踩上去就行。”小方怨天怨地地把她那分孝心带到千里之外去了。莫怪小方抱怨,所有人捎回去的东西加在一块也没她一个人的多。这帮上海姑娘滑头,用少量土特产取悦父母,父母却将回报她们一座“食品公司”加上她们每封信都诉苦,在父母们的想象中,部队就是“二万五千里”只有草根树皮吃。所以只要有机会,上海的食品便通过各种“传送带”来到此地。这类情况黄小嫚是例外,她捎回去的东西总如石沉大海,尽管她一次又一次增加分量和品种。

    不久,黄小嫚收到母亲的信,说全家都吃上了她捎回去的橘子和鸡蛋,很高兴,并准备也托小方带些吃的给她。黄小嫚兴奋地把这封信给乔怡看,又忍不住给桑采和田巧巧她们看。

    乔怡猜想她兴奋的原因并不在食品本身,而是填充了她感情的饥肠。她感到自己终于有了一次与别人的平等;终于有了一次向别人炫耀的机会,终于将向所有人摊开她五光十色的食品,在咀嚼的同时谈着家庭成员中最琐屑的趣事;终于…

    终于盼到小方的归期。她和大伙一同到火车站去迎接。果然,小方见了黄小嫚就嚷:“回来还是你东西最多!”

    小嫚拎着那个大网兜“哦哟!真是的,我妈发痴啦——带这么多东西!”她笑着,并把笑脸转向每一个人。

    回到屋里,她把网兜“嗵”的一声放在桌上。田巧巧闻声走过来:“嗬,你妈对你不赖呀,这么多好东西!快打开,让咱也长长见识!”

    黄小嫚打开网兜,拿出一盒糖果,看了看,轻较放在了—边。田巧巧念着那上面用彩绳扎住的卡片:“送给王若川首长,恭贺新春…王若川是谁?”

    “大概是我父亲的老上级。”

    “你父亲?”

    她眼里有几分不自然:“我父亲过去在这里工作,老关系都在这儿…”

    “哦——”

    接着她又拿出一筒精美的饼干。上面也有一张类似的卡片,是恭贺某某“令嫒新婚”

    “哟!这回又是谁?”

    “大概…是老战友。”

    乔怡渐渐发现,她每拿出一样东西,脸上就少了一点血色。

    “噢!”田巧巧抱不平地说“你那什么倒霉的爹!闹半天这全不是给你的呀?”

    黄小嫚的动作慢了。这样七拿八拿,网兜渐渐露了底,可没有一样东西标明属于她的。网兜终于空了。倒也没完全空,还剩下一袋五颜六色的弹子糖,哄学龄前儿童的那种糖。唯独它上面没有贴那种标签,是这个家庭对这个遥远的女儿的厚赐。黄小嫚呆了,她的手再也不敢朝网兜里伸。她看看周围的女伴。她多么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实在心力交瘁。田巧巧知趣,正打算走开,小嫚却忽然站起来,用两手张开巨大的网兜,对大家说:“你们吃糖吧!”她几乎在求她们。

    大家此刻的心情都一样:不忍心不吃,也不忍心吃。

    乔怡把这件事告诉了黎队长。他听着,不动声色。须臾,象吃了一惊似的将烫手的烟头扔掉。

    “当时我抱着希望把她带到部队。部队是个温暖明朗的地方,正象你们常说的一是个大家庭。大家庭的成员应该是平等的…可我哪里想到,一切没有变得好起来,反倒变得越来越坏——你说,是我当初做错了么?”

    “不,您没错。是我们的错。是我…”乔怡由衷地自责。但她明白这自责并不牢靠,它不久又会被嫌弃所替代。只是自责后的嫌弃或许会有所收敛,或变为那种作态般的友善,而这种友善却更增加她内心的防卫。那么这又是谁的错呢?…

    “这也许不是某个个人的错。真的,我简直不知道有一种多么大的力量,会把一个女孩子的心拧成那样弯弯曲曲的。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但同情也有它的选择性,它往往带着种种偏见。这道理,你明白么?”黎队长把脸转向乔怡。

    她慢慢点着头。

    “也正因为你明白,我才找你来说这些。我想,应该把她家庭的情况告诉你?…”

    “嘀玲玲!嘀玲玲…”

    乔怡的回忆突然被这炸耳的铃声打断,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配有电话。难怪丁万强调这是“师级房间”

    “喂…”乔怡拿起话筒“哪里?…”

    没声音。

    “您找谁?…怎么啦?你要哪里?”

    奇怪。电话里始终没声音。乔怡只得将这莫名其妙的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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