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暗室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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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 (第4/15页)

·通过反复的讨论与研究,产生了一系列的“宇宙模型”

    “模型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一些十分接近于出生后看到的真实情形。”时隔百年,阿尔法先生仍然感慨不已。我忽然觉得历史触手可及,真实无虚,并非人们通常以为的过眼烟云。

    阿尔法先生坚持认为,胎儿对于存在本质的认识,更加接近于真理“要比你们那位爱因斯坦教授的理论更加贴切。”因为,那样一种对宇宙的直观把握,只有在羊水中能够生发。如果成为了行走在污浊空气中和恶臭大地上的成年人,则最敏感的思想触角坏掉了,脑子一片混沌和锈蚀。因此,不少胎儿逐渐认识到,世界果然从无中产生,然后,进入循环,经历成长。“但没有什么婴儿宇宙,也没有什么弦的颤动,能量的涨落也不是你们描述的那种样子······”阿尔法先生缓缓地说,而就现实中的情况来看,胎儿社会也发展出了人口学。他们推测出,已知全世界的胎儿共有三亿。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值。但这么多的胎儿,除了依靠电磁波的联系,大家彼此看不见,也无法依靠身体来互相接触。胎儿基本上是不能活动的(除了在zigong中微微抽搐身子)。因此他们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想问题。总是有相当数量的胎儿,把他们的思考发展到了妙不可言的水平。

    “这种思维与成人世界的不同,它缺乏理性逻辑,更类似于一种超觉冥想。你见过和尚打坐吧?”卵觉深情地回忆说。

    我无言以对。那么,每一个胎儿,其实都是一个潜在的佛陀吗?每只zigong就是一座佛龛吗?后来人们所做的那件事情,真的是在弑佛吗?所以才讳莫如深、闭口不提吧?但我不安的并不仅仅于此,而是当阿尔法先生像一头朴实的老黄牛那样淡淡吐出“成人世界”这个音节之时,我体会到的极大别扭,它在我与阿尔法先生之间竖起一堵无形之墙,使我们的交流最终无法突破一个世纪的时空阻障······那么,zigong中的所谓思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过程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还是先不要往佛陀那里瞎联系吧!我于是去考虑鱼类,有了自我意识的鱼类,从鱼眼中,有人不也是自称看出了人的眼神吗?据说,胎儿在其成长的各个阶段,会呈现出自然进化史上的不同物种形态,比如最初就很像是两栖类或者鱼类。

    “现在回想起来,思想,也就是如同在深水中用鳃呼吸那样的感觉吧。湿滑而滞重,也具备甘油般的启蒙性,并带有水草的慧灵味儿。这便是胎儿思想的特质吧。”

    终于,阿尔法先生把这样的话语说出来,才使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根据他的描述,到了胎儿文明的后期,胎儿头头们已能在宏观层次上,把每一个意识体通过超觉冥想看到的景观叠加起来,在脑海中形成一幅接近完形的图画,再把它向所有的处于联系网中的胎儿返传回去。这也许不能改变他们的现实处境,但是人人都从中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那是我们的黄金岁月。”阿尔法先生说。

    而在另一些方面,胎儿也取得了进展,比如纯粹知识的领域,包括逻辑认知的节点——这对习惯于直觉思维的胎儿来说是一个很大也很难的突破。胎儿中的“学者”群体终于整理出了世界的历史。据推测,它总计长达四十亿年。地球生命的整个演化过程,说起来,可以用十个月的时间,浓缩在zigong中完成。所以,胎儿通过回忆自己的一生,就读通了这段轰轰烈烈的历史,在宇宙的大书中,它原本只是很短的几行字呢。

    于是,在阿尔法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中,我看到了,那些最初的胎儿,那些深度睡眠中的鱼类,那些无动于衷的爬虫们,那些微微挣扎的蝾螈之辈,在他们看似风平狼静的大脑中,激荡着远古海洋和沼泽中的炽烈争战。地球上所有的灭绝物种已然在小小的zigong里复活,在这块方壶天地中竞争而互助着生存。他们就这样灵巧、厚重、细腻而威严地融入了时间的长河,洄游其间,自由嬉戏,不似成年人,不再记得历史,并把它刻意销毁和忘却。

    【伍】

    但即便这样,灾难仍然是zigong世界的主题。实际上,胎儿社会经常性地处于危险的威胁之中。与成人们平时夸耀和认定的不太一样——他们总说孩子们是最幸福的、最宝贵的、最受庇护和最受爱惜的,zigong世界其实是非常的不安全。正在冥想中的胎儿,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亡。母体会发生多样病害,严重时会直接中止胎儿的生存。而根据所处的具体空间、地域和环境的不同,胎儿的情况差别也很大,应对危机的能力便不一样。

    “后来我降生并长成后,才逐渐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譬如胎盘早剥和过期妊娠,就会导致的胎儿因缺氧而窒息死亡。母体在妊娠期间罹患急、慢性传染病如伤寒、疟疾、急性大叶性肺炎、流行性感冒等,细菌毒素自母血经胎盘进入胎儿体内,都会使胎儿因中毒而夭折。成人世界的环境污染、科学实验和战乱暴行,也会直接导致最不幸的后果。但当时我们呆在母亲的体内,又哪里知晓这些险恶不测呢?更谈不上提防了······实际上,就算是母亲,关键时刻也不能保护她的孩子啊。”阿尔法先生满怀沉痛而愤愤不平地说,有些胎儿生来便命运凄惨,那是当受精卵很不凑巧地着床在宫腔以外,如输卵管、卵巢、甚至腹膜上的时候。当然,这都不能与另一种更为恐惧的相比,那便是生命像气泡一样骤然破灭“流产——用你们的话来说”

    许多健康的胎儿被莫名其妙地吸走,强大的漩涡般力量刚烈迅猛地来自世界下部,不打招呼,不作商量,而这常常竟是出自母亲的主动意愿。“这就是残忍的负压吸宫。把个比xxxx还生猛的大针筒狠狠戳进来,就把人一吸而走,把人撕成碎片。可曾想过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还有直接钳走的。冰凉坚硬的金属物体,蛇一样悄悄伸进来,极其准确地一把夹住胎儿,再用大力生生扯拉出去,一路上滴淌鲜血。有时,会噼啪地弄断小树枝一样的骨骼。另一种,并不使用器械——这事儿连我也听说过,在卵觉那个时代,成人使用米菲司酮一类的药物,令它进入母体“以假乱真”很快与孕酮受体结合,从而使孕酮因不能与使之发挥作用的受体结合,而丧失其生物学效应,胎儿的生命忽然失去了孕激素的支持,于是发生退变,最终流产。

    好了,不多说了。zigong中多少独立而伟大的思想因此而夭亡。卵觉和他的同伴对此无能为力。这就是成人面对生命的真实态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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