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权贵_第09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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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 (第4/11页)

”霜降抿嘴笑了,抿嘴喘了口长气,身子往上一提,再往下一放。似乎从此什么都好了,心都轻了。大江在渐暗下去的光线里看她,动不也动她看。他不知庆幸她走还是不舍她走。不是你大江曾经那样和我闹:“你怎么会是个小保姆?你不该是个小保姆!…”好了,我将不再是那座被你叫做“酱缸”被六嫂骂做:“比《红楼梦》中贾府还脏”的院落中的女婢了。可我还是我,我和你这多情公子之间仍是那个距离。

    “我们不是说好,我来替你安排住处?…”大江又出来一点脾气。

    她说她养得活自已;自食其力不好吗?他不出声了,却又不服贴地瞪着她。过了一会,他头拧向背后的窗子:

    “真他妈不想躺在这儿,想出去走走。外面特别舒服,秋高气爽,对吧?”

    “啊。”秋风一起。你父亲开始披大衣了,没人看见时,他双手扒住桌沿站起或坐下,她没对大江讲这些。

    大江头转回:“你去过香山没有?”

    “没有。”东旗有天回来,说她提议全家去趟香山。没人吱声,全像瞅精神病一样瞅她,仿佛说:正常人哪有这样不识时务地兴致勃勃的?霜降当然也不会对大江说这些。

    大江眼神虚掉了:“等我腿好了,我带你去香山!那儿到处是枫树,天一冷就红得呀…!你现在就扶我起来,我们到院子里坐一会。你去值班护上那儿要把轮椅来!…”他眼马上不虚了。

    霜降连说不行:他昨天才做的手术。

    “一会开晚饭人多,你趁乱到护士值班室,那儿要没轮椅,拐杖也行!”大江说。

    霜降仍不答应,说他离架拐散步还差得远呢。“再说,我不能待晚,我不是闲人呐。”她伸手去捺已sao动起来的大江的肩。他的肩梆梆硬,鼓着块巨大的肌键。“等你好些,我还来看你。”

    大江看着她:“我好些还要你来看我干吗?”

    她歪头抿嘴,也看他。她知道她这样子十分撩人,虽然人明白这样子个个女孩都会做,是种天然的造作。“那就不来呀。”

    “不来去哪儿?”

    “去个地方,重新投胎,投了胎不走这趟,不做小阿姨。”她撒娇地牢sao着,手指捻着胸前钮扣。

    “不走这一趟,就在乡下窝一辈子?”

    “啊。”

    “在乡下窝一辈子,从来不知道有个人叫大江,他喜欢你?”

    “啊。”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包。

    “要走了?”

    “啊。”

    他不言语了。她不去看他,知道他心有点痛,和她一样。

    “霜降!…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折磨人?”

    她向他扭过脸:“我?…”折磨你?!我的那点心思,你抓抓放放,拿拿捏捏,就像你对我的手一样,全凭你高兴。你什么不清楚?你太知道你不仅可以将我的手拿起放下,对我的全身心,你都可以。你都做得到的。

    大江忽然喊:“护士!”喊到第五遍,护士来了。

    “喊什么?不会捺铃吗?”

    “没那么文明!”

    “跟你讲过,手术后都会疼几天。止痛片不能随便吃。

    会上瘾。”白脸白衣,雪人似的护士嗓音冰冷。

    “我要撒尿!”大江喊时头一仰眼一闭,完全像闹事。

    “便盆在你床垫下,不是伸手就够着吗?”

    “冲着它我尿不出!给我一双拐仗,我要上茅房!”

    护士站那儿看他好一会,说:“我们这儿只有厕所,上茅房回你们村去!”生怕他反应,她飞快转身走了,不久她递来两根拐杖。

    霜降当然明白他要双拐不是为了上厕所。电梯就紧挨着厕所,他站在里面,让霜降捺电钮。他生来头次拄拐,动作协凋不起来,在楼下小径上起步不久,就精疲力尽。

    霜降说:让我来扶你走。他不理会,眼睛瞪着前方,身体一耸一耸向前,起伏大得吓人。路灯开始亮了,光从捂桐树枝里渗出,大江的额头和鼻尖金光一样反光,他竟出那么多汗:如此不得法地架拐,要不了多久他腋下就会磨破。霜降不再表示要搀扶他,那样等于提醒他失去的矫健。他的矫健也曾是他优越于人的一点。

    他俩嘴上谈的和心里想的全不相干。他俩都明白这点。当他第三次说到“外面真好,空气真新鲜”他自己也乏味地笑了。

    前面的石台阶引着小径上了一丘缓坡。他犹豫着,吃不准自己是否上得去。霜降说别上了,要累坏的。他眼瞪得更狠些,身体深处发出一个“哼”开始登上第一阶,第二,然后第三。每登一阶,那一声“哼”便更深。他眼瞪着什么呢?是在瞪他自己?他的那个意志在不疏忽、不依不饶地监视他自己。

    “就是这儿一一这儿漂亮吧?”登上最后一阶,他说,将额歪到臂上抹了一把汗。

    “这儿”是他与兆兆常来的地方,因此他背熟了路途。

    兆兆就坐在她现在的位置上,身上那股淡淡的手术室气味让人想到“尊重”这词儿。兆兆也像她这样,捡起落在板凳上的银杏叶,一片片圈成一个整圆?大江也这样看她,带些夸张了宽容的笑,男人总这样夸张对女人的宽容,女人总对那夸张假装浑然,越发行为得没道理,越发需要男人来宽容她。女人会过分索取这宽容,也许兆兆就几番索尽了大江。

    兆兆不会的。她不像那种不懂得在极致与过分之间把握分寸的女人。她会在大江刚感到冷落时,将手里的叶叶儿散去。就像霜降现在这样一散。

    霜降感到自己无论怎样动静,都在重复兆兆,其至模仿兆兆。却又不能取代兆兆。她知道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尊重是难得的,或这样的尊重或那样,或多或少。没有尊重什么都自搭,手拉手,拉得再急迫热情也自搭。不然你大江为什么总是一拉我的手就缄口?你从来不能够从这手拉手中发展出任何东西,因此你一拉我的手就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样。

    他将头仰在靠背上。手上却有许许多多的表情。霜降感到那握着她手的手的激动、叹息、欲望、伤感、爱、嫌弃。

    “真好——你要去读书了。然后你去做个护士,唉,可能是护理师、护士长。”大江对着天空说:“那时你二十四岁?二十五?”

    “那时你还来住院,我给你止痛片。”霜降将手反握一下。

    “去你的,我才不来住院!”大江的手笑了,一颤一一颤。

    “那你老了会来住院的。”

    “为什么?”

    “人老了,往医院跑得就勤了。”

    “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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