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时间之下_第九章江湖有多少险恶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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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江湖有多少险恶 (第6/6页)

连忙拖起她往远处拉。水上灯继续喊着,余老板,救我!请救我一命!余天啸掀开马车的门帘,大声说,哪个?是哪个喊救命?说罢看见杨小棍和卖戏的管事正将水上灯朝暗处拖,又说,班主,请慢点。

    杨小棍只好停下来。水上灯朝着马车方向连滚带扑。她想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水上灯再次跪在马车旁,她叫道,余老板,救救我。余天啸说,你认识我?水上灯说,我是水上灯。余老板见过的。余天啸望着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他却没有想起来。

    余天啸说,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求救?杨小棍说,没什么。这孩子不听话,想逃跑,我们罚了她。我是洪顺班的班主杨小棍,久仰余老板大名。余天啸对水上灯说,你既是洪顺班的人,万事皆由班主做主,我无权管你。杨小棍说,谢余老板。说罢又示意老木将水上灯拉走。

    水上灯拚命挣扎着,大声说,余老板,记得在清芬里上字科班,有天下雨,我给你送布伞,你特意跟我说,往后有事,需要你帮忙,只管说。余天啸突然想了起来,说哦——,你就是那个送布伞的小姑娘?拿命跟周上尚打赌的那个?你不是上字科班的吗?怎么在这里?

    水上灯满腹委屈便在心中翻江倒海似地激荡。她更尖厉地叫着,是,就是我!就是我!

    余天啸转向杨小棍,说杨班主,卖我一个面子,这个小姑娘伢跟我是有缘人,我想跟她车上谈一下。杨小棍自是不敢得罪余天啸,只好默许。

    车夫将马车顺到一边,让水上灯上了车。在余天啸的询问中,水上灯将父亲如何被人殴打,无钱医治死在医院,自己如何离开上字科班,如何卖身葬父来到洪顺戏班,昨夜又如何被灌醉酒遭到强xx,自己如何逃跑以及如何抓回。现在,她便是被押送到刘家,再次被逼迫为刘老爷子陪夜。

    余天啸越听脸色越难看。车上其他人皆是余天啸的家眷,听罢也都唏嘘不已,有年轻者脸上已满是愤怒。余夫人抢先就说,天啸,我要救这苦命的丫头。余天啸说,我明白。

    水上灯继续道,今夜我如果不去陪夜,班主就要打断我的双腿,再弃我于街头,让我生不如死。如果今夜我被强迫去陪,我自己亦不打算苟活于世。正无奈中,听到余老板的声音。想起余老板对我说话的亲切,就像亲爹的声音一样温暖过我,就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如果我给余老板增添了麻烦,余老板就当从来不知我这个人。我已经没了爹娘,死了也无人伤心,这世上也不多我这一个。如果余老板救下我,我便将余老板放在我心里放爹娘的地方,今生今世做牛做马做奴才来孝敬余老板。

    余天啸沉吟良久,然后说,我知道了。这事就交给我,我救定你了。你就坐车上,不必再下去。说罢余天啸跟最初与杨小棍打招呼的人说,老吴,你跟我一起去跟杨班主谈。我要把这丫头赎出来。她的命我要定了,多少钱都行。

    水上灯听得此言,顿时热泪盈眶。

    余天啸与管事吴大华一起下了车。水上灯心下忐忑,不知结果如何。余夫人说,姑娘你放心,就算他做不到,我也要替你出头。此时的水上灯已经泣不成声。

    余天啸对杨小棍开门见山,说杨班主,我请你给我一个面子,我要为这丫头赎身,烦你开个价。杨小棍大惊,说余老板,你犯得着为这个丫头花钱么?吴大华说,既是余老板开了口,自然有理由花这笔钱。余天啸说,并非我的钱多。实是这丫头的命与我的戏有关。她若是死了,我会大不利。余天啸便将水上灯在上字科班用命与周上尚打赌的事细述了一遍。

    余天啸说,我知你们江湖班子的规矩,但这丫头有侠情。真要逼狠了她,她不过抛了小命拚一死而已。她的小命不重,杨班主全然不必可惜,但于我却是紧要。她跟周上尚的赌局没完,她是死不得的。她若死了,必然败我的运气。杨小棍说,可是刘家那边要人…余天啸打断杨小棍的话,说,刘家那边,我去说服。杨班主若在这事上成全了我,将来洪顺班闯汉口,我必照应。

    江湖班子最难的是卖戏,而卖戏到汉口,更是难上加难。一听余天啸如此开口,管事老木心下大喜。洪顺班若每年能在汉口演上几个月,就算在乡下备受冷落,也足够过日子了。更何况能在汉口站住脚的戏班,再去沙市荆州打台开戏,也会轻而易举。这绝对是利大于本的事,而他们只不过放弃一个还没成角的小丫头而已。想罢,老木暗中扯了下杨小棍的衣服,低声道,这事值当。

    杨小棍默然点点头,然后说,余老板既然开了口,以我杨小棍仰慕余老板之心,当然会是百依百顺。即使余老板不谈照应洪顺班,我也应该把这丫头送给余老板。此前我是不知道这丫头跟余老板有这样的缘分。如果知了,也不会做昨夜那样的蠢事。这事还望余老板包涵。江湖班子,餐风宿雨,经常身不由己。余天啸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所谓不知者不为罪。往后,水上灯就是我的人。关于她的名节一事,还望杨先生和洪顺班的人三缄其口,免得让我为难。杨小棍说,这个洪顺班人人知道。余老板尽管放心。余天啸说,老吴,你留下跟杨班主了结这事。水上灯的卖身契约直接撕毁就是。其他按杨班主开的价付现洋。开多少,给多少。要过年了,他当班主的领着这么大班人马,也不容易。

    余天啸上了车,对水上灯说了一句,往后你就跟着我。多的话便不再说。马车夫问,怎么走?余天啸说,去陈河镇歇夜。马车夫“驾”一声长喊,马鞭在空中啪啪地响着,车在水上灯的颤栗中启动。

    马车很快离开了皂市,进入幽黑的夜里。当皂市的灯火全然消失,水上灯恍然明白,自己已经告别苦难。突然间她放声大哭。哭声惊天动地,摇荡山河。

    当慧如告知她并非她和杨二堂亲生的时候,当杨二堂伤势沉沉无钱治疗的时候,当她把自己卖掉而将父亲埋葬的时候,当她从刘家逃跑出来的时候,每次水上灯都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光了,不成想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泪水不管不顾、完全不受她控制地往外奔涌。

    车上的人都不作声。余天啸也不作声。他们都静静地听着外面寒夜呼啸的风声和水上灯惨烈的号哭。任由这哭声从马车的窗帘和门帘缝隙渗到车外,任由这惨烈与呼啸混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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